海底月饼

没馅 但能吃

王牌冤家

>邬童x尹柯,破镜重圆,原作向

>全文1w8,请勿上升

>本来想贴合一下《王牌冤家》,但写着写着脑子里就全都是《白月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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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就算撕心裂肺,最后也是一对。

 

 

01

 

A市的冬天干燥而寒冷,凛冽的风放肆呼啸,像是在空荡天地间疯狂扭动身体的舞者,尹柯快步走在街上,忍不住把下巴埋进围巾里。

这种周末明明应该在家里度过一个悠闲上午的,可老板一个电话就让来之不易的假期瞬间泡汤。他匆匆穿上外套拿好策划案出门,路过餐桌的时候还是拿了片烤好的面包往嘴里送。

本来和合作方约好的见面时间是明天,可电话里老板语气焦急地说着对方安排忽然有变,问他可不可以现在过去,尹柯怎么可能拒绝。

生存不易啊。推开咖啡厅大门的时候尹柯在心底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一进门他便看见靠窗边的圆桌旁正坐着负责和他对接的Karry。说来也巧,两个人曾经在大学就是同学,虽然专业不同但也曾有数面之缘,异国他乡的,难免就生出了亲近感。回国之后他做了室内设计,也听过对方回了家里的企业工作,一直联系甚少,却没想到在这次合作里再碰了面,两个人都意外又惊喜。

而此刻Karry正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相谈甚欢的模样。尹柯的目光转移到旁边那人身上——那人背对着他,身体被沙发遮挡大半,只露出大个脑袋,尹柯看不见对方的模样。

他快步走过去,Karry也注意到了他,笑着叫道:“嗨,尹柯。”

尹柯笑笑,在已经走到Karry身边时正撞上了另一个人投过来的不可思议的目光。

他瞬间怔愣。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与邬童重逢,也不是没想过重逢之后自己要如何开口寒暄。可这一刻来得太过突然,他还没有任何防备就被命运狠狠击中。

“这是邬童,我表哥,跟过来旁听的。”Karry笑着介绍。

居然还有这一层关系。Karry和邬童的长相确实有五分相似,当初在大学第一眼见到对方时尹柯就恍了心神。和Karry的亲近也不乏有他的私心,纵然他很不想承认,但最开始的那些时光里,尹柯确实从Karry身上获得了一点缥缈的慰藉。

“邬童,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位……”

“年少成名的天才设计师?”邬童打断Karry的话,目光却轻飘飘地落在尹柯身上。他嘴角的上扬的弧度满是讥讽,那是尹柯再熟悉不过的模样。

在某段遥远的回忆里,他最常对尹柯做出的,就是这幅表情。

“你好,尹柯。”邬童的将他的名字咬得很重,只微微收着下巴看他,并没有伸出手来进行一次友好握手的意思。尹柯也只点点头,礼貌道:“你好。”

“邬童你怎么知道尹柯的名字?你们认识?”Karry狐疑地问了一句。

 

好像时光倒流回九年前,某个晴朗而潮湿的午后,空气里弥漫着拉面的香气,他们两个拌嘴吵架,中间的男孩子左右看看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是不是认识啊?

而他们不约而同地移开僵持着的目光,异口同声地说“不认识”,然后转身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可现在他不能走。

邬童就站在对面看着他,目光灼烫而冷酷,似乎要将他活活拆解吞入腹中,直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尹柯弯唇笑了笑回答:“是,我们以前是初中同学。”

“高中也是。”邬童冷冷补上一句。

Karry点点头,也明显感受到两人之间奇怪的气场。他没再继续问下去,而是看向尹柯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了尹柯,我明天临时有行程,一会儿就要去赶飞机,所以才不得已临时改时间。”

“没关系的。”尹柯礼貌将文件放在桌面上,不去管对面那道视线,只看向Karry微笑说道,“那我们开始吧。”

 

大体的设计方案Karry早已经看过,这次只需要敲定一些细节方面的改动。当尹柯细致地讲述完自己的方案,Karry满意地点头说道:“很棒,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说完他偏过头去问邬童:“你觉得怎么样?”

一定没有什么好话。尹柯想着。果不其然,邬童冷哼一声:“不过如此。”

Karry无奈地弯起唇角:“太挑剔了吧你。”

尹柯垂眼看桌上那杯早已经冷掉的咖啡,似乎周遭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对了尹柯,Vincent现在也在国内,前几天我们聊天提到你,他还说想约你再一起打棒球。等过两天他闲下来估计就该联系你了。”Karry说道。

尹柯正想说“好”,对面的那人却先开了口。

“你还在打棒球?”

尹柯缓缓抬眼,正迎上对方的视线。那双好看的眼睛里似乎有薄冰一层,下面藏着无数暗涌。以前的邬童不是这样的,以前那个不可一世高傲冷漠的邬童,哪里肯隐藏半点情绪。原来曾经那个张扬的外露的浑身是尖锐利刺的少年也在他不知道的世界一角悄然长大了。

Karry笑着接话:“尹柯大学可是我们学校棒球队的最佳捕手。”

“哦?那他的搭档应该是王牌投手了?”邬童看似不经意问着,尹柯的心却止不住颤动起来。

“对啊,Vincent就是我们校队的王牌投手,他们配合特别默契。”Karry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任何异样,继续心直口快地说着。

“是吗,那很好。”

“诶,我记得邬童你也打棒球吧,你们初中高中的时候,是不是一起打过棒球啊?”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八卦。”邬童冷冷回应。

Karry耸耸肩不置可否,看了眼手表后又转过头对尹柯微笑道:“差不多到时间了,我还要赶飞机。尹柯,今天辛苦你了。”

他站起身来,尹柯也起身和他握手。

“没事的,一路顺风。”

 

直到打开公寓大门的时候,尹柯才猛然反应过来,除了刚见面那一句公式化的“你好”,他和邬童之间再没有一句对白。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邬童没有在重逢的时候给他一拳,已经算是万幸了。

早上的煎蛋还孤零零地躺在盘子里,已经完全凉透。尹柯叹了口气,把手里打包的鳗鱼饭放在桌子上打开,将那个煎蛋倒进盒子里,又拨了米饭盖在上面。本来藏在沙发底下的小黄忽然钻了出来,迈着猫步跑到他脚边,轻轻一跃跳到腿上。他揉了揉小橘猫的头,往嘴里送了一口鳗鱼。

小黄仰着头“喵”个不停,似乎在讨要着主人的食物,甚至伸出了爪子拉住他的衣袖。尹柯被逗得浅笑起来。

他是在一个雨夜捡到这只猫的。当时他加班回来得晚,暴雨似乎要将城市淹没,快走到公寓楼下时,他忽然听见花坛里传来的微弱声音。他扒开树丛去看,一只瘦小的橘猫正蜷着身子,身上已经完全湿透。他心软得厉害,立刻抱了小猫回家,第二天便带着去了宠物店打疫苗,又买了养猫必备的东西,大包大裹地拎回了家。

独居的生活里多了这么一个小生命,倒也添了几分暖意。

小黄瞪着浑圆的眼睛撒娇般叫着,尹柯低头看它,脑海里却又不可抑制地浮现出在咖啡厅里邬童冰冷的模样。

六年不见,邬童有了些显而易见的变化,又似乎没有什么不同。男人往那里一坐仍然是冷峻的模样,他好像穿过呼啸的时光回到少年时代里,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那时候初中开学的第一天,他走进班级,就看见倒数第二排坐着的漂亮男孩正双手交叉放在课桌上,故作深沉地发着呆。

真的是很遥远的事情了,可他还是能这么准确地从纷杂的回忆里找到这一幅画面。此前此后的记忆大多都已经泛黄,甚至如同沙丘完全消弭在岁月的狂风中,只有这一幕鲜活生动,好像永不褪色。

小黄还在软声叫着,尹柯低头逗它:“一会儿就喂你吃罐头好不好呀?”

小黄在他怀里蹭了蹭,乖顺的不得了。尹柯无奈放下筷子,正准备先喂饱这只小馋鬼,门铃却忽然响了起来。他抱着小黄去开门,想着是不是前两天新买的猫粮到了。

防盗门由里向外推开,三秒钟的时间足以洞开一个世界,却不足以让他做好任何应对意外的准备。

 

更不足以让他做好来访者是邬童的准备。

 

 

02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尹柯从最初的惊讶中抽离,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邬童一只手撑着门沿,似乎在戒备着对方突然关上这扇门。他挑眉问道:“不请客人进去吗?”

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语气。尹柯在心底长叹一声,侧身让他进来。

邬童倒是没有丝毫客气,如同在自己家一般自然地换了鞋走进客厅环视着这间屋子。尹柯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又问了一次:“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对方回头,露出个讽刺意味十足的笑容:“尹大学霸那么聪明,猜不到吗?”

尹柯对他这幅浑身是刺的挑衅模样无可奈何,正想开口反驳两句,就听见对方已经说出了答案。

“从咖啡店跟过来的,难不成我在你身上安了跟踪器吗?”

……有什么区别吗?尹柯被他这种理直气壮的行为气到,扬着唇也露出讥讽的微笑:“看来邬先生这些年确实有长进,跟踪这种事都能手到擒来。”

“比不上尹先生厉害,毕竟尹先生最擅长的就是不辞而别,我又哪里跟踪得到。”邬童也毫不示弱。

周遭的温度下降到了冰点,他们陷入僵持的沉默,最终还是邬童先开了口,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狠。

“尹柯,你怎么好意思说‘那些年’?”

尹柯无声倒吸一口气,只觉得如坠冰窟。这句诘问太过狠厉,如同闪着寒光的薄刃,瞬间没入他的心口。

大概是手上不自觉加重的力度弄痛了小黄,橘猫在他怀里叫了一声挣扎着要逃开。他回过神来,将小黄放在地上。

邬童见他这幅一言不发的样子,不禁冷发出了一声冷嗤。

“说来也算有趣,当初我放弃了去美国的机会,没想到最后你倒是去了那里。怎么,在美国打棒球打得开心吗?你的新搭档,应该很厉害吧?也是,你这么挑剔,不厉害怎么入得了你的眼。”

他毫不犹豫地用尖锐的言语刺向对方。

“尹柯,你可真有本事,第一次临阵脱逃放弃了比赛,第二次又一声不吭跑出国。论绝情,谁能比得上你啊。”

尹柯的双唇紧紧抿成一字,视线淡淡落在地面上,双手在身侧不自然的微微弯曲着。邬童对他这副模样再熟悉不过,尹柯情绪激动的时候就是这样,愤怒痛苦悲伤统统都被完整地包裹住藏在身体里,无论怎么激烈叫嚣也只肯表现出毫不在意的姿态,只有这些微小的动作才泄露出零星的真相。

邬童曾经吐槽过尹柯这个习惯——说好听点儿,是喜怒不形于色,说直接点,就是虚伪。

此刻他说完这些只觉得爽快而痛苦,他想打破尹柯平静的伪装,想狠狠刺痛尹柯,所以不惜撕开自己尚未愈合的伤疤。那些伤口被他藏得太久也太好,可他知道,无论何时触碰到那些伤口,都是钻心的疼。他说出的所有字句都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双刃剑,可他不在乎。

他只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狠心,什么都不说就决绝离开,把我丢在原地不闻不问这么多年?

——为什么,你又把我丢下了呢。

 

在很久很久以前,尹柯就曾经丢下过他一次。

那时候他们是并肩奋战的队友,在棒球场上挥洒汗水努力拼搏,邬童以为他们会一直这么并肩走下去,一起拿到奖杯,一起披戴荣光。可在那场最重要的比赛开场时,尹柯却仍然没有出现。那件事情成了他们之间关系的分水岭,春与冬,赤道与北极,暖云与冰原。

他为了这件事记恨了尹柯好长时间。

他无数次骂尹柯胆小鬼,骂尹柯懦弱自私没有担当,骂尹柯薄情冷性像块冰永远焐不化。

尹柯没有如同他们约定的那样去中加高中,而他一个人打棒球一个人生活,直到故事突然出现转折,他转学到长郡,走进教室时正看见低头写着练习题的尹柯。

再后来,他终于知道尹柯的苦衷和委屈,知道对方也曾抗争却无济于事。他们站在熟悉的棒球场上,尹柯握着棒球看向他,眼神像只受了伤的小兽,凶狠又倔强。

——你是不是特看不起我?

怎么会呢。邬童终于明白自己的心,只要尹柯回来,只要尹柯能再站到他对面,对他做出只有他们彼此才懂的暗语,他就什么都不想再计较怨怪了。

他们确实又成为了球场上默契无双的伙伴,好像亲密无间,从未分离。与此同时发生变化的是邬童的心情,尹柯让他的心冰封,又让他的心复苏,直至草长莺飞,风清月明。

高三那年他们约定好去同一所大学,一起去到那座北方的城市。那时候尹柯坐在座位上笑着看他,一双梨涡浅浅漾开暖意,他也就理所当然地觉得,他们的未来也会是这样的。他一心陷在令人着迷的幻想里,直到现实打得他措手不及。

尹柯人间蒸发毫无音讯的时候,邬童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毫无防备毫无准备,他太信任尹柯,他活该这样难过。

 

“尹柯,你就是个只会逃跑的胆小鬼。”

 

过了许久,尹柯终于扬起头直视着他,沉声说道:“邬童,如果你是要一个道歉的话——对不起。”

“就这样而已吗?”邬童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对方这样敷衍他,“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一声不吭就跑掉的人是你,现在却能摆出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尹柯,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我最恨你永远事不关己”

他忽然上前两步逼近尹柯。现在的他比尹柯高一点,他依靠着这点身高优势倨傲地微微低头看着尹柯,吐出的字句冰冷骇人。

“而且——你凭什么以为,只要你认错,我就会原谅你?”

他说罢便狠狠撞过尹柯的肩膀朝门外走去。尹柯趔趄了一下,肩膀也被撞得生疼。他转过头去看邬童,男人的身形挺拔颀长,和记忆里的少年逐渐重叠。

上一次也是这样的。在操场上,邬童也是这样痛快地斥责了他,然后愤然转身离去。那时候他固执地不去看邬童,等对方走出一段距离,他才敢小心地将目光落在对方身上。

他好像,总是在看着邬童的背影。

门被摔得震天响,小黄叫了几声,跑到尹柯脚边温顺地蹭了蹭。尹柯过了半晌才蹲下身,安抚般地摸了摸小黄。

“乖,没事的。”

没事的。

他早就知道的,做错的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

 

手机铃声划破凝滞的空气,尹柯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来电人是“班小松”。对方在电话那边嚷着要他晚上出来吃饭,他也就无奈笑着答应。

在刚回国的时候,尹柯和班小松就已经见过一面。那时候班小松在火锅升腾的烟雾里眼眶红红地盯着他看,看得尹柯心里酸涩得难受。

当初他出国时,谁也没有来得及告诉。到了美国他才终于能联系班小松,电话那头班小松的声音带着哭腔,大声说“尹柯你太过分了”。温柔可爱永远像个小天使一样的班小松第一次这样斥责他,他低声说对不起,班小松就放声哭了出来。

在高中的那三年里,他和邬童、班小松三个人形影不离,走到哪里都是令人艳羡的存在。可是相比之下,他和班小松之间的关系要简单透明得多。这些年在美国他和班小松一直保持着不甚频繁的联系,大多是聊聊各自的日常——偶尔也会提到邬童。班小松曾经问他要不要联系邬童,他只笑笑说,算了。

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晚上到达约定的地点时,班小松已经等在那里,看到他立刻起身挥手。

这么多年过去,只有班小松,好像还没有长大,依旧少年气十足。

班小松倒了一杯果汁递给他,眼底都是犹豫。尹柯看他这幅吞吞吐吐的样子实在好笑,便说道:“有什么话快说。”

班小松眨着一双杏眼问他:“今天邬童是不是找你了?”

尹柯打趣说道:“是,他刚走你就给我打电话,我都要怀疑你们俩是故意的了。”

“我没有!”班小松立刻举手以示清白,尹柯被他这幅样子逗得笑出声来。

周末也不用顾忌太多,他们便放肆地点了啤酒,火锅吃到最后班小松的脸颊通红,眼睛里也染上了朦胧的醉意。尹柯酒量比他好些,眼底还是一片清明。

班小松单手撑着头看他。

“唉尹柯……我真的不懂,你和邬童到底是在搞些什么。前一阵儿……就你刚回国的时候,邬童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咱们两个见过,打电话和我扯了半天有的没的,最后才问我你是不是回来了。”班小松歪着头,眼睛半闭半睁好像就要睡过去,“我还以为他早就去找了你,没想到现在才有动作。”

尹柯笑了笑说:“我们是偶然碰上的。”

“碰不上他也迟早回去找你。”班小松反驳,“你说你们两个何苦呢,这么些年就是不直接联系,每次都从我这儿打听对方。”

尹柯沉默不语。

其实他们曾经,有过一通电话的。

“你们两个就是都太倔了,什么都憋在心里,一个不问一个不说。高一的时候也是,我都不知道你们两个因为什么怄气那么久……”

“你们啊,不那么骄傲会死吗?”

说到最后班小松趴在桌子上,眼睛也完全闭了起来。尹柯盯着盘子里已经放凉的羊肉,只觉得有雾气迷了眼睛。

 

 

03

 

日子还是像往常一样过。

自从那天两个人不欢而散之后,邬童再也没有出现在尹柯的生活里。那天的对峙仿佛投入湖泊之中的石子,只激起了短暂的浪花和浅浅的涟漪,转瞬便归于平静。

可当尹柯在会议室里看见邬童时,心还是狠狠颤动了一下。

“好久不见,尹先生。”那人微笑着,眼里笑里全是危险的意味。

老板在一旁拉着他说:“这是邬氏的邬童先生,是Karry介绍来的,指名要找你来负责这个方案。尹柯,要好好表现啊。”

尹柯浅笑着点头说好,转过头又对邬童说:“我以为上一次,邬总对我很失望。”

老板面色一僵,邬童倒是笑意更盛,一双眼睛里像是有桃花艳丽。

“怎么会呢,尹先生很厉害,我衷心希望,能和您有一次完美的合作。”

他伸出手停落在半空中,尹柯也露出礼貌而疏离的微笑,也伸手握了上去。

“合作愉快。”

 

——大概有点艰难。

尹柯昏昏沉沉从湿冷的梦境里醒来时,只觉得喉咙干涩,痛得厉害。他摇摇晃晃去拿体温计测体温,得,三十八度七。怪不得鼻子里干燥得像是有一团火,脑子也如同钻进了呛人的烟雾不清楚。

现在这个状态是肯定没有办法去做下午的汇报了。他无奈叹气,拿出手机来打电话给老板告假。

本来他们的工作室就不大,老板对手下这些员工一向宽容,一听他高烧,立刻给他放了假。尹柯把最后敲定的设计方案发给一起负责的同事郁风,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和感谢。郁风立刻回复说汇报工作交给他来,让尹柯好好休息。

处理完一切,尹柯倒在床上很快沉沉入睡。

大概自己和邬童真的八字不合,老天都不想再让他们两个有什么交集了。

 

再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尹柯揉着脑袋想自己的状况大概是更糟糕了。冰箱里只剩下吐司,他狼吞虎咽了两片,又倒了杯热水,把退烧药吞了下去。

门铃就是这个时候响起来的,尹柯端着杯子去开门,看到来人差点一松手把水杯扔掉。

“你……你不是应该在开会吗?”

“结束了。”邬童冷淡回应,毫不客气地直接走进来,不忘回头把门关上。

他打量着眼前还穿着睡衣的人,头发蓬乱似乎是刚睡醒,头顶还有几缕头发不安分地翘着,面色倒是苍白得厉害,唇色也淡得毫无生气。

“看来是真生病了。”

废话。尹柯瞥他一眼,语气波澜不惊:“难不成你以为我在撒谎?”

“谁知道呢。”

“所以,邬总大驾光临,就是为了来确认我没有骗你?”尹柯觉得这人的神经质随着年龄的增长反而更严重了。

可邬童冷哼了一声,不屑道:“我有那么闲?”他将手中的东西举起来,尹柯这才发现对方手中拿着的,正是他的设计方案。

“既然尹先生没有办法正常出席会议,那就在这里讲吧。”邬童扬着唇角,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辛苦了。”

尹柯抬眼看他:“郁风应该都讲过了,邬总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他。”

邬童不理他的推辞,毫不见外地长腿一迈走到沙发旁坐下,随意地把手中的文件放到茶几上,又歪着头露出玩味的笑容。

“我哪里都不明白,大概只有尹先生来讲,我才能听懂。”

尹柯深呼吸,笑得虚假。

“邬童,你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幼稚。”

对方毫不示弱地挑眉回他。

“尹柯,你还是和以前一摸一样的虚伪。”

尹柯握着水杯的手用力了几分,削瘦的骨节都有些泛白。

无赖!

 

强撑着讲完整个方案之后尹柯只觉得终于熬到了头。咳嗽声止不住的往外冒,他看见邬童的眉头始终紧蹙着,担心着是不是这份设计方案哪里不合对方心意。

可邬童只淡淡说:“很好。”

尹柯终于长舒一口气,紧绷着的神经也顿时放松下来。一开始他觉得难堪,邬童仪表堂堂而他穿着睡衣毛绒拖鞋,怎么看都在气场上输得一塌糊涂。可越讲下去他就越顾不上这些,身体上的不适将他蚕食,天知道这时候他的视线都是模糊不清的,只想窝在床上昏睡过去。偏偏邬童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他正打算开口请走这尊大佛,对方却忽然伸出手覆在了他的额头上。

这个动作太过亲密,对于眼下的他们来说似乎不合时宜。在触碰到对方带着凉意的掌心时,尹柯怔愣几秒才想到应该向后逃开,可邬童已经收回了手。

“怎么这么烫?为什么不去医院?”对方冰冷的声音似乎染了一层薄怒。

“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

邬童看着他,眼底里冰凉一片。暗示似乎无效,尹柯实在撑不下去,正准备下逐客令,邬童却再一次打断了他。

“可以借用下洗手间吗?”

尹柯无力地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邬童便立刻起身,朝着洗手间走了过去。尹柯终于彻底放松,瘫倒在了沙发上。困意铺天盖地袭来,他沉沉闭上双眼。

 

邬童走出洗手间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尹柯缩在沙发里安静睡着的模样。他走近弯下腰看眼前的人,对方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头无意识地皱着,脸色在酒红色的睡衣下衬得更加苍白。刚刚在讲方案的时候尹柯还强撑着佯装无事,可沙哑的嗓音太过刺耳,如同沙砾重重摩擦过邬童的心口。

“尹柯。”他轻声叫道。

尹柯眉头一动,却没有睁眼,只闷声应了一声“嗯”。这样软软糯糯甚至楚楚可怜的声音和平时的尹柯反差太大,邬童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忽然生出点新奇和心疼。

“回卧室睡觉好不好?”再开口时都不自觉放软了语气。

尹柯没再回答他了。

邬童无奈,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尹柯的手臂软软垂下来,头微微歪着靠在了他的胸口,难得的乖顺模样。邬童把他抱进卧室放在床上,又扯过被子给他盖上。尹柯的额头烫得厉害,邬童想了想跑进洗手间,用冷水把毛巾弄湿,敷在了对方额头上。

做完这些邬童环视了一圈房间。尹柯的卧室很整洁,也简单到过分。在这样的衬托下,桌子上摆着的几个相框就无比显眼。邬童缓步走过去,目光落在那三张照片上。

第一张是一对中年男女的合影,两个人微笑着靠在一起,颇有岁月静好的意味。邬童认得这是尹柯的父母,早在初中时,他就已经见过。

第二张是三个人的合影,邬童记得这是高中毕业典礼上,班小松拉着他和尹柯站成一排,托栗梓给他们拍一张合影留作纪念。

第三张只有他们两个人。

邬童拿起那张照片,手掌触碰到相框时,仿佛有薄冰在指尖破裂,时光的洪流呼啸而来,以排山倒海之势将他淹没。

照片里穿着棒球队服的两个少年容颜稚嫩,笑得灿烂,眼眸清澈得不染一丝尘埃。他的棒球帽斜斜的扣在头上,而尹柯歪着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那是他们最好的少年时代。

没有争吵没有误会没有分别,有的只是满心的信任与依赖,还有亲密无间的现在和幻想中依然亲密无间的未来。

 

“喵——”忽然响起的猫叫声吓得邬童差点将相框摔落。他回过头,看见上次曾经见过的那只橘猫正轻轻一跃,灵巧地跳到了床上。它在尹柯脸颊边蹭了蹭,便乖顺地挤进被子里蜷缩成一团。而尹柯全然没有反应,睡得香甜。

邬童又走到床边蹲了下来,目光落在尹柯的睡颜上,久久不动。

“尹柯。”

床上的人呼吸均匀,没有回应。

是要有多困多难受才能倒头就昏睡过去?他想起刚刚尹柯面色潮红咳嗽着讲话的样子,忽然觉得有无形的手把他的整颗心脏紧紧攥住。在公司的时候他看到主讲人不是尹柯,便冷声问尹柯人在哪儿。那个叫郁风的男孩子连忙解释说尹柯生病了来不了,他耐着性子开完会,就立刻跑来了这座公寓。

他不是不担心,但尹柯强撑着身体给他一点一点讲设计方案的时候,他确实有了些报复的快感。

但那也只是短短的几分钟,接踵而至的是如山洪海啸般的愧疚和怜惜。

他早就知道,一遇到尹柯,他根本就没有办法狠下心。无论之前对方多么狠心多么绝情,他都做不到铁石心肠。

尹柯就是他的软肋。

邬童在心底长长叹息,轻声开口。

“尹柯,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高考前我们说好的,一起上A大,一起继续打棒球,一起拿到联赛冠军。可是你就这么把我扔下了……那天我听见Karry说你大学还在打棒球,我真恨不得揍你一顿。两次,尹柯,你扔下我两次。第一次你放弃了棒球和我,第二次你却没有放弃棒球。原来自始至终,被放弃的就只有我吗?”

他的眼眶染上一层绯红。

“你这个人真混账啊,做都做了,还偷偷装什么情圣啊。把我们的照片摆在那里,你不会于心有愧吗?还是你只会逃跑后自我感动,欺骗自己你其实念念不忘,做错又有什么关系。”

“尹柯,你真的很过分。”

回答他的只有小猫轻柔的叫声。邬童眨眨眼逼回泪意,迅速站起身来。

走到客厅时他看到餐桌上的半袋吐司和已经拆封的感冒药,不禁皱了皱眉。

就吃这个?

他思忖半晌,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尹柯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

小黄蜷在他怀里正睡得安稳,他慢慢坐起来,揉了揉糟乱的头发。有什么白色的东西从眼前滑落掉到被子上——是他的毛巾。

脑子似乎没有那么晕了,鼻息也不再烫得吓人。尹柯正想着退烧药还是有点作用的,下一秒忽然想到奇怪的事情。

他怎么到卧室来的?

只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可能性,但那大概就是真相。

毛巾估计也是那人的手笔。心情和脑子一样混乱,尹柯走出卧室试探地叫了一声“邬童”,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看来人已经走了。

说不上是欣喜还是失落,或者什么都没有。此刻尹柯只想喝点水清醒一下,朝餐桌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桌子上摆着两个方方正正的塑料盒。他疑惑拆开,包装盒里面赫然是一份牛肉盖饭和一份蔬菜沙拉。

他愣了一会儿,又跑到沙发旁找自己的手机。打开一看,果然有来自邬童的短信。

——顺手给你订了份外卖,看到你厨房有微波炉,加热这种活应该会干吧?

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语气,想让人狠狠地怼回去或者痛打一顿。

可尹柯看着屏幕,却忍不住扬起唇角笑了起来。

 

 

04

 

好不容易得了个空闲的周末,邬童想着自己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探望过外公,便买了些东西开车回了老宅。没想到一开门,却正看见沙发上的Karry。老人家和两个外孙一同吃了晚饭便上去休息,只剩下他们在楼下闲聊。

“听说上次活动的展厅设计,你找了尹柯?”Karry话里有明显的揶揄,“上次谁说的‘不过如此’啊?”

邬童抬眼瞪他,Karry笑道:“行了我早就看出来你们两个关系匪浅了。”

“没有。”邬童生硬地否定。

Karry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不再主动挑话,瘫在沙发上抱着手机和自家的男朋友聊得热火朝天。邬童知道这个表弟有个乖巧温顺的恋人,两个人从学生时代一路走到今天,多少年也还保持着热恋的腻歪。

他又想到尹柯。如果,他们没有过去那一场两场的背叛分别,是不是也会从初中安稳无恙地抵达现在?

大概是痴心妄想吧。他的脾气坏透了,尹柯虽然表面温润有礼,实际上却一肚子折腾人的主意,他们在一起的日常大多是你来我往的拌嘴,大多时候都是尹柯胜出,笑眯眯地把他气得厉害又不能发作。

要是尹柯能乖一点就好了。

Karry一侧头就看到自家表哥看着自己手机放空的模样。他警惕地把手机收回一段距离,狐疑问对方:“你灵魂出窍了?”

邬童不屑地白了他一眼,犹豫半晌还是开了口:“尹柯……他在大学,怎么样?”

“你是问我他过得怎么样还是他人怎么样啊?”Karry懒洋洋地反问他,却不给他回答的机会又继续说了下去,“尹柯人呢没得说,温柔谦逊有礼貌……”

“千智赫知道你这么夸别人吗?”邬童凉凉打断他。

Karry立刻转换了话题:“我和尹柯不算很熟,只知道他是学霸,棒球打得也好,就是很优秀的一个人呗。那几年他很少出来玩,我们的圈子也不太一样。”

他忽然唏嘘起来:“不过有一次,我看到他在哭……还挺惊讶的,后来才知道,那时候是他妈妈去世了。”

这个消息在邬童的脑海里如同惊雷震落,他反应了几秒才低声问:“……什么时候?”

“我想想,真的好久了……三年前吧,冬天的时候,他在棒球场边坐着,那时候挺晚了,我也是刚喝完酒路过,碰巧看到了。”Karry继续说道,“听说是胃癌去世的。”

邬童怔愣许久。

 

上一次见到尹柯母亲是高三的时候,他去尹柯家里,尹柯母亲来开门,对他温柔笑着说尹柯不在家。他母亲离开的早,所以对尹柯的母亲总有些亲近之意。可尹柯母亲实际上是强势而霸道的人,她将尹柯的作息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想要让儿子按照她设想中的道路一步不差地走下去。他们母子之间也因此有过争执,尹柯负气离家出走,不过到最后似乎得到了和平的解决。

他们第一次和好就是在那时候。他在操场旁的长椅上找到尹柯,终于了解到当年尹柯临阵脱逃的真相。那时候他想,就到此为止了,以后一切都会和从前一样。可谁能想到九年之后,他们却陷入了更为冰冷尴尬的境地。

时间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你不知道吗?”Karry看他这幅惊讶的模样也有点疑惑,“你们这些年难道没有联系吗?”

 

其实也不是没有联系。

三年前A市的冬天冷得惊人。那天下了很大的雪,邬童刚吃过午饭往寝室走,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号码归属地显示美国,他压抑着心中即将破土而出的期望,按下了接通。

他“喂”了一声,可对面却是一片沉。他停住脚步,有雪花落在他的眼睫上,他用力眨了眨眼,眼前却仍然模糊。手指在冷空气中冻得僵硬,可他仍然固执地守着这片沉默。大概过了一分钟,或者更久,那边响起了很低的抽泣声。

他的心脏被这一声抽泣攥紧,霎时间被逼出了泪意。他缓慢开口,轻柔得像是不敢惊动一场易碎的梦。

“……尹柯?”

电话立刻被挂断了。

那时候他的心情复杂得像是各色颜料混杂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到底都是些什么情绪。他不知道电话那边到底是不是尹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打来电话。

他后来打过很多次那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而现在,他终于知道了原因。

 

邬童忽然觉得胸口被千斤磐石重重压着,呼吸都变得困难。Karry拍了拍他的肩,似乎有安慰的意味。沉默许久,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班小松的电话。

 

“尹柯不让我和你说的,他还用绝交威胁我。”班小松的声音委屈而心虚。

邬童深呼吸,冷冷说道:“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电话那边陷入寂静,过了一会儿,班小松才试探问道:“……比如尹柯出国的原因?”

“班小松你大爷!”邬童彻底爆炸,气急败坏地扬声骂了一句。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向你赔罪!”

“先说!”

“高考那时候尹柯妈妈就查出来患了病,美国那边好像有比较先进的治疗方法,尹柯是为了让她妈妈去治疗才去美国的。”班小松似乎叹了口气,“他妈妈的脾气你也知道……尹柯不出国的话她就不肯走,尹柯没办法……”

“所以他一走六年,把我当个傻子一样蒙在鼓里,什么都不肯和我说?”

“邬童,我知道,尹柯当初不辞而别真的很过分,可是……我没有办法去责怪他了。而且我觉得当初发生的事情绝对不会像他说得这么简单,否则……否则他不会不和你说的。”

“……我知道了。”

邬童铁青着脸色挂断电话。

为什么又是这种可笑的理由?他和尹柯之间是不是只配有一场有一场荒诞而讽刺的欺瞒误解?

这六年的时间里,他痛恨着尹柯,又思念着尹柯,两种情感如同冰与火在他的身体里糅杂成一团,他痛苦,疲惫,迷茫,挣扎,不知所措。他陷入自我怀疑,越怀疑就越怨恨。

这一场盛大的独角戏里,只有他一往情深,只有他撕心裂肺,只有他冥顽不灵。

 

——为什么你永远都在沉默?

——为什么不肯让我和你一起分担你所承受的一切呢?

——到底是我不够好不够让你信任,还是你天性凉薄冷漠至斯?

——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要爱我?

 

A市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尹柯站在窗边看见羽毛般的雪花纷纷而落,很快就在地面上积出薄薄一层。路灯是不甚明亮的黄色,带着点暧昧的暖意。他默默看窗外的风景,不自觉就出了神。

半个小时前班小松打来一个电话,对方期期艾艾地说,自己一时冲动,把什么都和邬童说了。

尹柯沉默许久问他邬童时什么反应,班小松回答说,他好像很生气。

怎么会不生气呢。

邬童这个人,和他是完全相反的个体,邬童的外壳冷漠而坚硬,生满了利刺,可在这之下是再炽热不过再柔软不过的灵魂。他是直白的,明朗的,他赤诚地把一颗滚烫的心捧到自己面前,可自己做的,却是把那颗心丢进冰雪里扬长而去。

很久之前尹柯就听过一个小故事,玫瑰和刺猬相爱却无法拥抱,因为每次拥抱都会被对方的利刺伤害,他们遍体鳞伤却仍不放弃,甚至不惜拔掉自己身上的刺换取一个猩红的相拥。很俗气,却很动人的故事。他想,邬童大概就是故事里的那朵玫瑰花,而他却做不了那只深情而无畏的刺猬。

就像六年前,面对母亲的怒气和泪水,他还是选择了妥协。

他没有那么勇敢。

 

骤然响起的铃声划破静谧,来访者的焦躁显露无疑。他无声叹息,从容走过去开门。

邬童几乎是冲过来狠狠抓住他的衣领,用力将他抵在墙上。身后是冰凉的墙壁,身前是灼烫的目光,尹柯咬着下唇抬眼看向邬童,对方漆黑的眼眸宛如燃着烈火的寒渊。

“尹柯……我真恨不得掐死你。”

可他这样凶狠地说着,手上的力度却松了几分。

“你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就走掉了,这些年就只有我还跟个傻子一样在原地等着。”

邬童的目光有几分无助和迷茫,像极了受伤的小兽。尹柯看着他,只觉得鼻子酸得厉害。

 

要怎么说呢。

要怎么说在最后那一年里他沉浸在和邬童一样的对未来的幻想里,却得意忘形露出马脚?

要怎么说母亲毫不留情地重重甩了他一个耳光,斥责他丢尽尹家的颜面?

要怎么说他在黑暗里流泪了一整夜才狠下心来答应了母亲?

要怎么说他的不甘他的痛苦他的绝望?

……要怎么说啊。

 

他从没想过天翻地覆竟是如此轻易。

那天他如同往日一样回家,开门后乖顺地叫了声“爸妈”,可迎接他的只有母亲冰冷的脸色。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要发生什么,母亲已经冲过来给了他一个耳光。

那一下大概是用尽了女人的全力,左脸颊一片火辣辣的疼,他甚至能摸到肿起的地方。

他不解地看向母亲,女人捂着心口喘着粗气,恨恨说:“我为什么生出你这样的儿子!你喜欢什么不好你偏喜欢男人,尹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他愕然怔在原地,直到母亲把手里的东西甩到他怀里,他才终于知晓母亲暴怒的原因。

他的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昨天他和邬童的聊天。

——听说A大有个情人路,不管冬天夏天都特别好看,在那儿表白成功率有百分之九十!尹柯,等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你不怕我是那剩下的百分之十?

——那你会是吗?

——我猜大概不会。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是昭然若揭的亲密,却他的心瞬间凉透。他和邬童每天的短信第二天他都会定时删除,偏偏这一次他早上起得晚忘记这回事。平时他上学都带着手机,偏偏赶在他忘记带的这一天被母亲抓个正着。到底是他太过大意还是母亲蓄谋已久?

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和邬童,彻底被判了死刑。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原本以为你是为了棒球才和他走的那么近,原来都是幌子!”母亲歇斯底里地吼着,全然没有平日的优雅端庄。“尹柯……你不能这样,我不允许!”

他忍着痛安抚母亲:“妈,我不会再和他来往了可以吗,您不要生气。”

记忆里母亲最后看向他的眼神哀怨而愤怒,他以为自己的安抚起到了作用,可没想到不久之后就迎来了重重一击。

“和我一起去美国。”母亲冷冷说,“如果你不去,我是不会去治疗的。”

那时候母亲的病已经很严重,他不敢想母亲竟用这种自己的生命来要挟他和邬童一刀两断。他红着眼眶和母亲僵持,然后终于败下阵来示弱求情,可母亲毫不动摇。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哭了一整晚,还是选择了妥协。

母亲看到他点头,泪水瞬间涌了出来。

“尹柯,相信妈妈……妈妈只是想让你不后悔……”

怎么可能不后悔呢。现在他面前的两条路都是错误的,可他还是选择放弃了邬童。

 

“邬童,你说得对……我就是个只会逃避的胆小鬼。”

尹柯声音低沉而嘶哑,眼角有潋滟水光。

邬童眼眶通红,哽咽着问他:“如果,不是我来问你,这些事情你打算自己藏一辈子吗?”

尹柯沉默不语。

邬童握紧了拳头,似乎要将对方生生揉碎。

“尹柯,你当自己是救世主吗?我不需要被拯救,你是觉得这是在为了我好吗?我不要这种莫名其妙的隐瞒,我只想要你对我坦诚一点,无论什么都让我和你一起面对……你能明白吗?”

“是我自以为是。”过了良久,尹柯轻声说。

邬童盯着他,那目光如同细密的网将对方牢牢困于其中。

“尹柯,你要道歉。”

“对不起,邬童……对不起。”

尹柯吸了下鼻子,声音沉闷得好像暴雨来临前的黑压压的云。他垂下眼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下一秒却被拉进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里。

邬童温热的气息落在他的耳畔,像是携了桃花瓣的清风,将他心底的冰河吹开了一丝裂缝。细小的声响在身体里回荡,他的灵魂终于复苏。

“好——尹柯,我不怪你了。”

尹柯趴在邬童肩头,扬起笑的同时眼泪也落了下来。

 

 

05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邬童也没能例外。

刚上大学那一年里,他作息极不规律,抽烟酗酒都是家常便饭。浑浑噩噩过了许久,他才开始有意识控制自己,但胃却落下了毛病。之后的几年里也时常有忙起来犯病的情况,大多时候他都有在意,直到有一次半夜痛得进了医院,他终于开始调养。

这一次公司活动太过繁忙,一连几天的高强度工作让他无暇顾及自己,胃病复发也不奇怪。

但尹柯会在这时候打来电话,就有点奇怪了。

“我在你们小区门口呢,没卡进不去。”对方的居然还理直气壮地说,“下来接我一趟?”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可邬童丝毫没有听出他有请求的意思。

最终还是跑下楼去接了尹柯一趟,对方穿着红色的外套,衬得面色更加白皙好看,可阳光少年的装扮配上手里的两大袋东西,总有点诡异的违和感。

邬童自然地接过尹柯手中的一个袋子,和他并肩而行。

“你怎么过来了?”

“听说你生病了,我来照顾病人。”

“……你听谁说的?”

“Karry,他刚给我打完电话我就过来了。”尹柯琥珀色的眼眸里有浓得化不开的笑意,“地址也是他告诉我的。”

……吃里扒外的家伙。邬童在心里暗暗给了Karry小人一拳。

邬童的房子装修简单,显得空空荡荡,厨房更是一个月不用一次,锅具都干净得仿佛刚拆封。尹柯一进屋就直奔厨房,把买来的蔬菜水果塞进冰箱。

邬童靠着门懒懒地看着对方忙来忙去,忽然生出来点过日子的实感。

“我买了牛肉,给你做土豆牛腩?青菜粥你喝吗?”尹柯继续整理着,漫不经心地问他。

“我好得差不多了,你不用这么费事。”邬童淡淡说。

他不太能揣测尹柯现在的想法,事实上他从来都没有看透过尹柯的心思。上次当面对峙之后,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确实有所缓和,可是横在他们中间的还有已经被荒废掉的六年时光。岁月彼端的他们可以毫无间隙,可他们已经分离太久,现在的他们熟悉又陌生,谨慎又笨拙,一点不安分的因素都可能会引起一场爆裂,要怎么才能亲密如旧。

就像现在,面对尹柯突如其来的示好,邬童的第一反应不是受宠若惊不是欣喜若狂,而是惶恐抗拒。不安在他的身体里肆意冲撞,在尹柯先迈出这一步之时,他却退缩了。

尹柯停下动作回过头看他,邬童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不费事的。”尹柯唇角有浅浅的笑,两个梨涡若隐若现。

“尹柯,你这算什么,于心有愧所以补偿吗?”

“是道谢,上次你不是也照顾了我。”尹柯笑意更深,忽然语重心长起来,“邬童,就算是慢性胃炎,也要注意调养,人都是很脆弱的。”

邬童猛然想起尹柯母亲就是因为胃癌去世,顿时敛了声息。

尹柯转过去又忙活起来,邬童站了一会儿又闷声开口:“青菜瘦肉粥吧。”

“好。”尹柯应着,落在邬童耳里是说不出的温柔动听。

 

邬童很久没有享受过有人做好饭后扬声叫他吃饭的感觉了。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他在家里大多都是一个人吃饭。年少的时候他和父亲有过很深的矛盾,父亲自觉愧对他,努力学着做饭努力学着做一个好父亲,可是无奈天资不足,后来也就不了了之。而现在他看着尹柯双手端着汤碗的模样,蓦地感觉心里某块空缺的地方被填平了。

他乖乖坐在餐桌旁等着尹柯给他盛粥拿筷,尹柯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不禁失笑。

“你现在特别像小黄等着吃零食的样子。”

邬童一脸懵:“……谁?”

“我家那只猫。”尹柯笑笑,“你应该还有印象吧。”

邬童脑海中瞬间浮现尹柯发烧那天小橘猫蜷在被窝里的可爱模样。

“为什么叫小黄?”他好奇发问。

尹柯在他对面落座,似乎是思索了一番才犹豫开口:“……因为那个钥匙扣。”

邬童瞬间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个小东西。初中的时候,他在尹柯生日那天送给对方一个钥匙扣。那个小黄人钥匙扣是棒球队人手一个的物件,少年时代的他们总是对这种富有仪式感的东西格外重视,好像有了这样的证明,他们的友谊就会牢不可破永远不变。

“出国前,我妈把我所有关于棒球和你的东西都扔掉了,我没能找回来。”尹柯低下头,露出苦涩的笑意,“后来捡到小黄的时候,我想着就叫这个吧,总归算是个纪念。”

 

其实还有些其他的原因。那天在大雨瓢泼里,小猫瞪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他,他好像透过这双眼睛看见了时光彼端那个小小的邬童。那个人知道母亲已经离世的消息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许久,等到尹柯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看着尹柯,那双好看的眼睛里仿佛下了一场暴雨,整个世界都弥漫着浓烈雾气。

他无法无动于衷。

 

邬童拿起筷子,语气十足认真:“尹柯你真矫情。”

尹柯对他这种破坏气氛的技能无可奈何,便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

“……快吃饭。”

邬童笑得开心,舀起面前的粥尝了一口,舌尖的味道却鲜美得出乎他的意料。

“看不出来,你做饭还不错。”他中肯评价。

尹柯笑笑:“在美国的时候吃不惯,就总自己鼓捣这些,时间长了也就练出来了。”

在美国的时候……邬童恍惚起来。在美国的时候,尹柯又是怎样过的呢?那是他不曾涉足过的地带,他对尹柯那几年的了解几乎是一片空白。他有没有被人欺负过?有没有被女孩子追求过?有没有也像自己想他那样,难过到用烟和酒来麻痹自己?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粥,好像也没有那么好喝了。

 

吃过饭之后尹柯说他来包揽剩下的家务,做了甩手掌柜的邬童有点心虚,在厨房里紧紧跟着尹柯,随时准备出手帮忙。尹柯被他这幅紧张的样子逗得发乐,连连让他回卧室休息。邬童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在这里确实只能添乱,便悻悻转身往外走。

尹柯以为自己终于落得清净,没想到没过几秒身后又响起一个幽幽的声音。

“你不会走吧?”

尹柯一怔,回头正对上邬童委屈巴巴的目光。他对邬童这种故意的撒娇卖萌根本没有任何抵抗力,顷刻间便败下阵来。

“不会的。”

“我不信,尹柯,你可是惯犯。”

尹柯笑容一滞。他们僵持许久,僵持到邬童心慌意乱,他正准备开口缓解一下气氛,却看到一直站在那里的尹柯忽然脱下了橡胶手套。

对方走到他面前,又露出了那种宠溺的温柔的笑容。

“那我不干活了,走吧,我陪你去休息。”

 

可成功人士邬童完全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即使躺在床上也只能百无聊赖地胡思乱想。偏偏尹柯一定要让他躺一会儿,甚至细心地给他掖好被角。

邬童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尹柯,我只是胃不好。”

尹柯随口应了一声:“嗯,所以呢?”

“所以,你不要当我是半身不遂。”

“哦,然后呢?”

忍不了了。邬童果断直接拉住尹柯的手臂用力一拉,对方毫无防备,直接倒在柔软的床垫上。

“既然没事情做,就陪我躺一会儿吧。”他笑眯眯地掀开被子,把尹柯也裹进去。

多了一个人,被子里的温度似乎也在上升,心跳也是,剧烈得无以复加。邬童挣扎许久,还是动了动藏在被子下的手,轻轻握住尹柯的。对方偏过头来看他,他立刻佯装无事,目光躲闪。可一下秒尹柯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邬童,你怎么二十多岁了还像个纯情小男生似的。”

邬童最受不了尹柯这样挑衅他,登下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又分开对方的五指紧紧交握。

气氛暧昧而尴尬,邬童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燃烧起来,他应该说点什么。

“尹柯,那年……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

尹柯似乎是苦笑着叹了口气。

“那个时候,我很想你。”

 

在尹柯的记忆里,那一天出奇的冷,下午窗外的阳光惨白冰凉,他坐在长椅上和父亲等待着手术的结束。虽然早就知道希望渺茫,但当医生对他们露出抱歉而沉痛的神情时,他还是觉得一切都太不真实。

他的母亲,是严苛的暴君,却也是温柔的天使。小的时候他胆小怕黑,母亲就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哄他入睡,再后来他慢慢长大,母亲望子成龙,将他的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他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可他无法完全接受。隔阂就是那个时候产生的,到后来他们母子之间无论如何都有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但曾经那个鲜活的美丽的女人,如今在冰冷的手术台永远阖上了双眼。

尹柯陪着父亲一起处理母亲的后事,过了两天才回到学校。他在宿舍里睡得昏天黑地,等到了半夜却猛然惊醒。他穿上外套出门漫无目的地乱逛,不知怎么就来到了棒球场。他在这里也挥洒过汗水获得过荣耀,可是他的身边不再有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了。

思念在这一刻是前所未有的强烈,强烈到一切都开始不受控制。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电话亭里,拨下了那个熟悉到似乎刻在骨血里的手机号码。

他的手指轻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太过寒冷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电话接通的时候他听见了那个无数次出现在梦境里的声音,熟悉而遥远,瞬间把他打回原形。

泪意一瞬间涌了上来,如果现在邬童能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会不管不顾地扑进对方怀里声嘶力竭地哭一场吧。他想着想着,终于忍不住抽泣一声。

“……尹柯?”那边的人小心翼翼地唤他的名字,他手忙脚乱地挂断了电话。

这一声像是一个开关,让尹柯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流了满面。无助和疲惫一瞬间袭来,所有气力都被冲刷得无影无踪。他跌坐下去,将整张脸都埋进膝盖里,像个小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如果这个时候,邬童可以给他一个拥抱,也许他就没有这样难受了。

他好想邬童。

 

而现在,二十四岁的邬童终于可以拥抱二十四岁的尹柯。

“……你知道吗,录取通知下来那天,我特别高兴地给你打电话,可那已经是个空号了。我当时慌得不得了,四处打电话去问,结果班主任和我说,你去美国了。”邬童紧紧将尹柯拥在怀里,声音颤抖,“我就想啊,尹柯真是个混蛋,他居然又丢下了我。”

“这几年里我为了不想你什么方法都试过,可我越控制不了。我第一年根本没有办法打棒球,我总是忍不住迁怒于队友,暴躁得发狂。等过了一年才好转一些,每次投球的时候我都想着,如果对面那个人是你,我就要这么狠狠砸过去,让你知道我到底有多疼。”

“可是……等真的见到你我就明白了,我做不到的。”邬童的下巴在对方头顶蹭了蹭,“就算一辈子都在互相折磨,我也不想你比我更难过。”

“邬童……对不起。”尹柯埋在他的胸口,哽咽着说。

“尹柯,事不过三,如果再有下一次——我大概……”邬童顿了顿,声音轻得如同雪花落地,“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不会了。”尹柯紧紧抱住他的腰,坚定而认真地许下誓言,“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他们相拥着沉沉入睡,等邬童醒来时,身边人已经不见了。他匆忙跑出卧室,却看见尹柯又在厨房里煮着什么,一副宜室宜家的模样。

听到声响尹柯回过头,见到他立刻蹙眉:“去穿拖鞋。”

“哦。”邬童立刻跑回卧室穿好拖鞋,又返回来跑到尹柯身后,伸臂从背后抱住对方。

“……请问邬童先生你是会变身成猫吗?”尹柯无奈,“你这样我没办法做事情。”

“不行,我怕你跑掉。”邬童得寸进尺地把脸颊贴在对方耳后。

尹柯的耳朵瞬间红透。

“都说了不会了!”

“不行,我要时时刻刻看着你。”邬童义正言辞。

尹柯恼羞成怒,拿着汤勺佯装要打他。邬童立刻松手跑回客厅,坐在沙发上笑嘻嘻地往这边看。尹柯转过身调火,忍不住笑着嘟囔出声。

“幼稚死了!”

 

吃过晚饭他们并肩倚在沙发上看电视,邬童忽然提议说:“出去走走吧,我们去A大好不好?”

尹柯一怔。邬童伸手捏他的脸颊,笑着说:“带你逛逛我的母校,毕竟……那也差点成为你的母校,去逛逛?”

尹柯点点头答应:“好啊。”

他们在夜色里穿越小半个城市,到达A大的时候正赶上学生们上晚自习的时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漫步在这所学校里,尹柯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当年站在岔路口,他选择了另一条路,从此与这所学校失之交臂。如果没有那些变故,他是不是也会在这里度过安稳的大学时光,每天和邬童一起吃饭打棒球,就像从前一样。

可人生从来都没有如果。

“年轻真好,看着他们就感觉,自己老了好多。”尹柯感叹道。

“这可是最好的年纪了。”邬童也笑了笑,忽然生出无限怅然。

他拉住尹柯的手,毫不顾忌来来往往的人投来的目光。尹柯也不拒绝,任他牵着。走着走着,尹柯忽然发现这条路有点似曾相识。

“这就是那条情人路。”邬童似乎看透了他的疑问,笑着解释。

尹柯看着眼前这条笔直的长长的小路,一时恍了心神。

“尹柯,你有没有听过一首歌。”邬童轻声唱了起来,“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在心上却不在身旁……”

“白月光。”尹柯说,“我听过的。”

“有一次我走在这里,耳机里正好放着白月光”邬童歪着头认真地看着尹柯:“当时我就想,如果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尹柯听得心中酸涩,只能更紧地握住了对方的手掌。

大概是已经过了上课时间,现在路上行人寥寥无几,他们放慢了脚步享受这份静谧的浪漫。

“我给你说过的,这个地方是A大的约会圣地,第一年我到这里时就想,如果你没有离开的话,我们应该就是在这里完成第一次亲吻的。”邬童低头笑了笑。

“邬童。”尹柯忽然停住了脚步,轻声唤他。

邬童还和尹柯牵着手,只好也停住脚步,不明所以地看向对方。下一秒,就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抵在他的双唇上,那人的体温糅杂着冬天的冰凉气息,美妙得如同梦境。

道路两旁路灯不甚明亮,清澈的白色光芒如同寂静流淌的月光。他们十指相扣,在这样的温软夜色里交换了一个迟到六年的吻。

 

——错过的时光,就从这里开始找回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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